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​她救了他一命 他救了我的命

2024-01-07 03:10 来源:网络 点击:

她救了他一命 他救了我的命

废墟里,哭喊和呼救声此起彼伏。

直到一抹光刺破黑暗,照亮林秀芬灰暗的双眼。

一个穿着军装男人的朝她伸出手,温柔的眉眼满是救赎:“别怕,把手给我。”

‘轰——!’

雷鸣乍响,林秀芬猛地惊醒,活了两辈子,只要一打雷,她就会做十二岁那年地震被埋的噩梦……

抬眼间,墙上崭新的挂历格外瞩目。

1986年。

对了,今天是她重生到二十年前的第三天。

身后传来细碎的声响,她忍着浑身的酸痛坐起转头,赤着上身的男人正系皮带。

他逆天光站着,宽肩窄腰的身体线条硬朗流畅,古铜色的后背上的几道暧昧抓痕,让他的冷峻多了分诱欲。

男人余光瞥来,语气一如既往冷冽:“这么多年了,还怕打雷?”

严国海——淮东军区团长,她的丈夫,也是她十二岁那年的救命恩人。

林秀芬黯然垂眸:“……我会尽快克服的。”

他们在组织的牵线下结婚,她很开心能跟严国海相伴一生。

但婚后他对她一直很冷淡,她以为是他性格使然,直到他前女友出现,她才明白,他只是不爱自己……

重来一世,她这辈子不想过多执着情爱,只希望能守着相依为命的弟弟长大。

深吸了口气,林秀芬打算提离婚,她拦着准备出门的男人:“晚上能回家吃饭吗?我有话想跟你说。”

“有军事演习,没时间。”

漠然的拒绝刺的林秀芬心一紧,她听话了两辈子,最后这点小要求他怎么还能这样不耐烦?

她压着委屈:“我们是夫妻,结婚这么久,你真的连陪我吃顿饭,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吗?”

话未落音,严国海肃然的眼神睨来:“你我都是军人,舍小家为大家的道理你应该清楚。”

训斥的口吻顶的林秀芬如鲠在喉。

他总用这种话回绝她做为妻子的一切合理提议。

“走了。”

严国海拿起帽子推门离开。

望着男人理所当然的背影,林秀芬眼眶有些酸。

自己上辈子也是蠢,他但凡有一点爱她,就不会冷眼旁观她的难过……

突然,几声响雷惊回林秀芬的思绪。

窗外瓢泼大雨令她骤然变脸,当年地震,弟弟林家豪失去了右小腿,每逢下雨,他都腿痛到晕厥!

上辈子,弟弟就是因为担心她,忍着腿疼出门,最后被卡车撞死……这辈子,她一定要阻止这种灾难!

林秀芬忙换上衣服,背上医疗箱冲出门。

不料,刚出门,便见严国海身边的警卫员匆匆跑过来:“林医生,团长让您带上医疗箱,赶紧去大门口一趟!”

林秀芬神经一下紧绷:“他受伤了?”

警卫员欲言又止,她也来不及细问,抓紧医疗箱,连伞也没拿就朝大门口奔去。

十五分钟后,浑身湿透的林秀芬冲到大门口

凌乱的湿发贴着的脸颊,又因为跑太急摔了一跤,衣角裤腿都是泥水。

见几个穿着军装的战士撑着伞围在一块,她踉跄挤进去:“严团长怎么样了,我是医生,让一——”

看到里面的场景,双腿猛然滞住。

只见严国海单膝跪着,怀里揽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,眉宇间是她从没得到过的柔情。

见林秀芬不动,他抬眼睨来,当众不耐烦训斥:“愣着干什么?还不过来救人!”

林秀芬心一顿,定睛朝女人看去,瞳孔骤然紧缩。

是姜雪柔!

严国海的前女友,他真正爱的女人!

第2章

雨越来越大,一下下仿佛砸进了林秀芬的心脏。

又冷又疼。

她沉默着,放下医药箱蹲下身帮姜雪柔做检查。

几分钟后,她放下听诊器:“没什么大事,只是有些贫血。”

严国海皱起眉,似是不认同她的检查结果,将姜雪柔抱起:“你身体虚弱,还是去医院检查更好。”

“团长,今天的演习很重要,您必须在场……”

“先让副团指挥。”

男人撂下话,抱着人就往军医院去了。

林秀芬淋得浑身湿透,他从头到尾没关心一句。

顶着战士们投来的异样目光,她抓着医疗箱匆匆逃离。

迎着雨,她一路跑到弟弟的学校宿舍。

一推开门,就看见熟悉的人正满头汗的躺在床上,痛苦得抓破了床单。

“家豪!”

听到林秀芬的声音,林家豪回过神,忙掩去痛色,艰难起身挤出个笑容:“阿姐。”

看她一身狼狈,他顿时皱眉,抬手擦掉她脸上的雨水:“阿姐,你怎么浑身湿透了啊,为什么不打伞?”

林秀芬涩然一笑:“……没事。”

孩子越懂事,她越难受。

她低头忙活,转移注意力:“我马上给你打止疼针。”

“辛苦阿姐了。”

他撑着起身,看着林秀芬苍白的脸满是自责:“如果我的腿没断,我一定做个比姐夫更厉害的军人,保护阿姐!”

林秀芬眼眶泛酸,险些落泪。

她强撑着笑,揉了揉他的头后给他的腿针灸按摩,心也多了分坚定。

这里的医疗条件没办法治疗弟弟,她得尽快跟严国海离婚,然后调职带弟弟去大城市治疗……

照顾好弟弟之后,林秀芬转到去了医院上班,跟院长提了一嘴调职的事,直到天黑才回家。

月明星稀,邻居家都热热闹闹的飘着饭香,只有她的家,冷清了两辈子。

她身心俱疲地回屋,等着严国海回来。

这一等,就等到晚上十一点。

严国海匆匆推门进屋。

“国海……”

林秀芬起身走向他,想起白天他对姜雪柔的体贴爱护,哑声嗓音开口:“我们离——”

‘离婚吧’三个字还没说出来,却见男人打开她的衣柜,翻出她的衣服:“小姜的行李在火车站丢了,这些衣服你也不穿,先借给她。”

说着,便把衣服装进了包里。

林秀芬脸色微变,那些衣服她不是不穿,因为是他结婚时送的,根本舍不得穿。

眼见男人拉上拉链,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:“等等!”

严国海皱起眉,寒眸扫来:“舍不得?”

“不,我只是……”

“结婚后家里的钱都是你收着,想要新的你可以自己买。”

冷硬的扎进林秀芬的心肺,叫她几乎窒息。

而严国海却抽出手,拎着背包就大步跨了出去。

她僵着,眼睁睁看着那背影消失,脑子里却浮现上辈子自己抱着浑身鲜血的弟弟无助哭喊的画面……

林秀芬紧握的手颤了颤,脚步沉重地追了出去。

这婚,她必须马上离!

可刚跑到楼下,就看见不远处的吉普旁,严国海贴心地给姜雪柔披上外套,清冷的嗓音分外柔和:“夜里凉,你在车里等我就行了。”

姜雪柔咳了两声,拧着秀气的眉:“在医院躺了一天,想活动活动。”

看着这一幕,林秀芬张了张嘴,喉咙却像被糊住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而就在这失神的一秒,车上探出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,径直冲严国海伸出手,甜甜喊了声——

“爸爸!”

第3章

小女孩叫完严国海,又朝姜雪柔叫了声:“妈妈。”

只见严国海把孩子抱出来,温柔揉了揉她的头后,带着姜雪柔一起上车走了。

夜风吹来,差点掀倒双腿发软的林秀芬。

上辈子她只知道严国海和姜雪柔有过一段,却从没想过他们会有个孩子……

良久,她才找回知觉,怔然回家。

一连几天,严国海都没回来,林秀芬也没怎么合眼,更没机会找他提离婚的事。

直到这天,她值完夜班回家,到大院门口时,就见放假的林家豪撑着拐站在树下,远远朝她挥手:“阿姐!”

林秀芬忙敛去低落,过去扶着他。

见她下眼睑乌青,敏锐的林家豪立刻担心问:“阿姐,你脸色很不好,医院很忙吗?”

“……病人是有些多。”林秀芬目光闪躲,生硬转移话题,“阿姐今天休息,一会儿做你最喜欢的红糖糍粑。”

两人一块往家走,可拐角处却飘来几句议论。

“你瞧见没,严团长让他的前女友也住进来了,咱们这对方可只有军属才能住,他不会要跟小林医生离婚了吧?”

“前两天我在大门口看见严团长吼着林医生给他前女友做检查,那么大的雨,严团长愣是都没给林医生打伞!”

“你没见那女人带来的孩子管严团长叫爹吗?林医生结婚这么久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,她不离婚谁离婚?”

一字一句,刺的林秀芬脸色发白。

偏偏林家豪还听懂了,抓住她的手急问:“阿姐,你那天浑身湿漉漉的去找我,是姐夫害的?”

林秀芬神色紧绷,不敢去看他的眼睛,半晌才挤出一句:“别听她们胡说,大人的事,小孩子不要管。”

林家豪低眉沉默,眼底划过抹沉郁。

回到家,林秀芬让他休息会儿便进厨房去忙活。

半小时后,她准备把出锅的糍粑端出去,便听见外头有人喊:“林医生,你弟弟跑到严团长那儿闹起来了,你赶紧去看看啊!”

林秀芬心猛然一沉,丢下碗就跑了出去。

一路奔到机关大楼,只见林家豪朝严国海大声质问:“姐夫,你跟野女人有孩子,还把人带到大院里跟她们住一块儿!你对得起我阿姐吗!”

严国海铁青着脸,直接呵斥:“把他给我带走!”

话落,站岗的哨兵便过来把人一左一右架住带走。

“等等!”

林秀芬心揪着,冲过去要阻止,却被严国海一把抓住胳膊,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家豪被带走。

她转过头,哀求望着面容冷硬的男人:“家豪年纪小一时冲动……”

刚说完,胳膊被重重松开,她踉跄着险些摔倒。

严国海审视着他,冷漠又严厉:“就是因为年纪小,才会被人挑唆乱说话。”

林秀芬呼吸一颤: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

“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。”

寥寥几字,冰刃似的蹭过她的心尖。

她攥紧拳:“原来在你眼里,我就这么不堪?”

严国海剑眉微蹙,绷成直线的唇没有丝毫松动。

这时,警卫员匆匆赶出来,朝他敬了个礼,瞄了眼林秀芬才开口:“团长,司令让您去趟办公室,说是您夫人写了举报信,状告您犯了重婚罪!”

第4章

场面一静。

林秀芬登时懵了:“什么举报信?”

她下意识望向严国海,对方却绷着脸,大步进了楼。

她心里开始打鼓,连忙跟了过去。

很快,司令办公室。

‘啪’的一声,举报信被司令拍在桌上,定睛看去,是林秀芬的字迹,落款还签着她的名字!

司令敲桌,刚毅的眼神翻着怒意:“这上面写你把前女友接到大院,两人还有个私生女,撇下妻子不管!”

“国海,你是我手底下的老兵,能力素质没得说,但这生活作风问题,你真该好好掂量了!”

林秀芬怔看着那封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信,慌得解释:“司令,这封信不是我写的!”

说着,她抓住严国海的手,眼巴巴看着他:“国海,你相信我……”

话还没说完,严国海就抽回了手,一个眼神都没给她:“报告!我跟姜同志的确是旧相识,但我们关系正当,更没有私生女。”

“那孩子是杨齐烈士的遗孤,杨齐妻子五年前因病去世,我一直让家里人帮衬,半年前才把孩子托付给姜同志照顾!”

林秀芬怔住。

那孩子原来不是他和姜雪柔的……

司令也愣了半晌,才明白闹了误会。

他拧起眉,神情缓和了些:“如果是这样,那倒情有可原……”

顿了顿,又看向林秀芬,语气敲打:“你们小两口之间的事我就不管了,但既然做了夫妻,就该对彼此信任,别再闹出什么乱子,影响军中风气。”

说完,司令便让他们走了。

出了机关大楼,林秀芬眼追上步伐都带着冷意的严国海,再一次抓住他的胳膊:“你听我——”

话还没说完,掌心便一空。

严国海理着袖子,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说不出的冷凛:“又是让林家豪闹,又是写信检举,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多心眼?”

林秀芬刹那僵住,透心的凉。

男人耐心耗尽,大步离开。

她一路失魂落魄回到家。

怕林家豪再因为自己的事受牵连,林秀芬只能提前把他送回学校。

一路上,孩子都局促着,直到到了校门口,才哑声问:“阿姐……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?”

他眼眶有些红,林秀芬看着心疼不已,轻轻握他的手:“没有的事,但以后你要记住,做什么事都不能冲动,知道吗?”

林家豪欲言又止,有些丧气地点点头: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
林秀芬见他还低落,便提前把打算告诉他:“我已经跟医院提了调职申请,你再等阿姐一段时间,我一定会带你去大城市,治好你的腿疼。”

“嗯!我会等阿姐的。”

将弟弟送回宿舍后,林秀芬准备去问问院长,调职申请什么时候批复。

但一进医院,便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样眼光。

“听说林秀芬写信污蔑自家男人犯重婚罪,还把烈士遗孤说成私生女,她图什么啊?”

“还能图什么,嫉妒严团长对前女友好呗!”

“人品见医德,这样的人,谁还敢把病人交到她手里照顾!”

越听,林秀芬眉头越蹙紧。

军营机关大楼发生的事,怎ๅๅๅ么会传来医院?

但眼下她顾不上这些,弟弟的病要紧,正要走,这时护士长领着一张单子冲护士们吩咐——

“骨科圣手李越来我们医院义诊了,主治断腿神经痛的毛病,一场手术就能治好,你们整理一下病人的资料,都报上去!”

林秀芬步伐一滞。

弟弟断腿多年,不正是神经痛吗?

林秀芬当即转头过去,刚想开口要张资料表,这时,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,一把薅住她的手——

“林秀芬你个杀人犯,我爹吃了你开的药后被毒死了!我要你偿命!”

第5章

一石激起千层浪,所有人都看了过来。

林秀芬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对方扯住头发,挨了两耳光:“我爹不过是高血压!这么简单的病都被你治死了!你个庸医!”

“你还我爹的命来!”

“——唔!”

林秀芬忍着头皮发麻的疼,奋力解释:“家属你冷静一点!”

“我开的药都是治病的规范用药,绝不可能出问题,你如果不信,可以让人去查!”

家属不听,还要厮打,这时有人喊:“公安来了!”

闹剧才停歇。

林秀芬头发凌乱,靠在墙边双手发颤,心头的不安怎么都压不下。

却见公安径自走到她面前:“林秀芬,有人报案说你造成严重医疗事故,请问我们走一趟。”

众目睽睽下,林秀芬被带去了公安局。

当晚,拘留室。

林秀芬呆坐着,眼中惊惶未褪,至今还没缓过神。

突然,门被推开。

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,灯光落下,男人的影子像拥抱着她。

林秀芬抬头望去,她眼眸一亮:“国海?”

他是来帮自己的吗?

没等欣喜涌上,严国海便冷硬刺来:“你出息了,给人治病治到公安局来了。”

林秀芬心口一刺,强忍着心痛低喃:“我没有害人……”

就算他不爱她,可相识这么久,不求他多体贴他,可他就不能不像对待一个仇人一样对她吗?

这时,公安拿了拘留书过来,递给严国海:“严团长,麻烦你签个字……”

说着,又瞄了眼林秀芬:“老人家属不肯尸检,闹着要告林医生和医院,恐怕林医生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走。”

“该怎么办就怎么办。”

严国海飞快签了字,眼中是不近人情的冰冷。

两辈子了……

哪怕决定放手离婚,可此刻,林秀芬的心还是疼的厉害。

公安拿回拘留书便走了,严国海也完成了任务般,转身要走。

‘轰’的几声,窗外传来几声雷鸣。

林秀芬顿时想起学校的林家豪,面色骤然一紧。

平时只要一下雨,哪怕自己再忙都会抽空去看他,这次她没去,之前又在家属院听到闲话,他一定会担心……

还有那个李越医生,她都没来得及去找他。

想到这些,林秀芬忙追出去,却被看守公安拦住,只能朝严国海的背影哑声喊:“严国海!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,你能帮我去医院找那个来义诊的李越医生,请他给我弟弟治病吗?”

“算我求你了!”

严国海终于停下脚步,回头冲她点头。

林秀芬松了口气,又说:“家豪一到雨天腿就疼,能不能再麻烦你送点止疼药过去,他还不知道我的事……”

可男人这次没再回头,大步离去ʟʟʟ。

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。

林秀芬失落回到看守所,滑落在墙边,失神望向窗外的雨幕,心绪渐远。

上辈子她早年丧亲,只和弟弟相依为命,所求的其实也只有严国海的爱,和弟弟的健康平安,可惜没能如愿。

重来一生,她连严国海也不敢要了,为什么依旧坎坷不顺畅?

她到底哪里做错了?

……

这一关,就关了林秀芬五天。

公安查清了真相,原来是家属私自在外面买了所谓‘神医’的药给老人吃,才致使老人中毒身亡。

被释放后,林秀芬走在阳光下,被晃的有些头晕。

心口还是沉甸甸的,总觉得不安。

她揉了揉眉心,正准备下台阶,却见一个公安满脸着急冲她跑来:“不好了林医生,刚刚学校来电话,说你弟弟从楼梯上摔下去,出了好多血!”

第6章

嗡的一下,林秀芬眼前一黑,差点摔倒。

好在公安扶住了她。

她紧紧抓住对方的手,不可置信问:“怎么可能?这个时候我弟弟应该做完手术,还在修养才对啊!”

公安也懵了:“什么手术?你弟弟这几天一直在学校。”

听到这话,林秀芬的心霎时沉到底,背脊也阵阵发凉。

家豪没有做手术!?

可严国海明明答应她,会请李越医生给弟弟治病啊!

事到如今,林秀芬也来不及多想,匆忙赶去医院病房。

一路疾行,半个小时后,终于抵达病房。

推开门,只见林家豪坐在病床上,脸颊有擦伤,左腿缠着的绷带还隐隐渗着血。

“家豪!”

她踉跄冲过去,又是摸又是看的上下检查了个遍:“你没事吧?还伤着哪儿了?”

林家豪摇摇头:“阿姐,我没事。”

林秀芬心还没完全放下,便见他低下头,双手紧握着,沉瓮的声音带着自责和愧疚。

“阿姐,我几天没见你,眼看放假了就想来医院看看你,可是……我真没用,连路都走不好……”

见向来坚强的弟弟突然颓弱,她心疼地将人揽进怀里,酸着眼轻声道:“怎么会,在阿姐眼里,你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……对不起,阿姐这几天忙,没时间去看你……”

说话间,心中不免涌起难言的悲苦。

严国海没有帮她给李医生带话,也没有去看望弟弟。

安抚完林家豪,林秀芬借口去帮他买吃的离开。

随后,便迅速去骨科找李医生,却被告知,李医生恰好早上六点离开了,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。

她晚了一步。

林秀芬颓废离开骨科,一步步朝回走,心口的酸涩怎么也压不住,她仰起头忍着眼泪,忍着眼眶发红。

怎么偏偏就晚了一步呢?

上天既然愿意让她重生,为什么还这样跟她开玩笑?

……

快到病房的时候,林秀芬迎面遇见抱着孩子从注射室里出来的严国海。

四目相对,男人的脸始终平静。

他不在意她被抓去审问,也不关心她为什么被放了出来。

刚被压下的情绪忽然汹涌,严国海他在军营里,不是出了名的说到做到吗?

为什么到了她这里,就不算数了?

林秀芬竭力控制情绪:“你真的去找了李医生给家豪做手术吗?”

闻言,严国海沉默了瞬,才说:“这几天孩子一直发高烧,小姜身体还没好,只能我照顾,我没时间……所以耽搁了。”

一字一句,刀尖般扎进林秀芬的心,搅动着她几乎崩溃的理智:“严国海!传一句话很难吗?你自己就在医院,就算没空难道不可以托人去说一下?”

“还是说没时间只是借口,而是你根本不在意!?”

拔高的声音吓得孩子顿时哭了起来。

“好了!”

严国海拍着孩子的背安抚,黑下脸:“有什么事回家再说,别在这儿无理取闹!”

说完,抱着孩子大步离开。

林秀芬僵僵转身,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,涩意在眼角蔓延。

整整两辈子,于严国海而言,任何人,任何事情都排在她这个妻子前面。

那个家……还能算是她的家吗?

林秀芬仰头疲惫地深吸口气,缓缓捏紧了双手。

当晚。

林秀芬回到家门口,指尖摩挲着手里崭新的纸张,下定决心推开门。

刚一进屋,不偏不倚撞上严国海冷硬的侧脸。

严国海正脱下被汗湿的作训服,露出覆了层油光般的古铜色皮肤,还难得主动冲她打招呼:“回来了。”

林秀芬没有心思去想他为什么缓和态度,不过都不重要了。

她看着他,缓缓走向他:“我下午去了政治机关处……”

敏感的字眼让男人动作一顿,他握紧汗湿的衣服,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说什么,只沉默等待她下一句话。

林秀芬平静看着她,将手中崭新的那张‘申请离婚报告’递过去:“我已经签字了,离婚吧。”

第7章

霎时万籁俱寂。

林秀芬手都快僵了,严国海都没有要接的意思。

他眉头紧拧:“因为我没帮你给那医生带句话,你就闹离婚?”

林秀芬心狠狠收紧,这时一句话的事吗?

那是她弟弟健康生活的希望!

不过这样的话就算说出来,严国海也未必在意。

她疲惫把离婚报告放在桌上:“你说是就是吧,只要你签字就行。”

她真的累了。

放下后,她转身要走,可男人却突然箍住她的手腕,四目相对,他的眼眸罕见缓和:“别闹了,医生这事是我不对。”

两辈子,这还是严国海第一次让步。

若是前世,林秀芬此刻恐怕已经心软。

但如今,她还是摇头:“我没有闹,只是突然明白没有爱情的婚姻,注定走不远,倒不如趁早结束,别浪费彼此时间……”

严国海脸色骤沉,愠色在深眸间翻涌:“你把军婚当儿戏,想离就离?”

“我只是……”

林秀芬才开口,男人却已经丧失耐心,撒开她直接离开。

‘砰’的一声,次卧的关门声在沉寂的夜格外刺耳。

林秀芬唇线微颤,良久才吸了口气,压下胸口的无力感。

她铁了心,也向政委打了报告申请了强制离婚,就算严国海不签字,等审批下来,不离也不行。

缓和好情绪,林秀芬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去医院照顾林家豪。

……

之后,一连好几天,她和严国海也没再见面。

她一边等着审批通过,一边联系首都医院,准备带弟弟去治疗。

这天下午,林秀芬正准备再找院长问调职的事,却在门口听见院长在跟李越通电话——

“放心吧李越医生,边境援助是我们人民子弟兵的责任,我已经向组织打了报告,尽快抽调一批医生去边境帮你!”

林秀芬停下脚。

原来李医生去边境了!

她眼神亮了亮,这可是送上门的机会!

如果自己去边境找到李医生,亲自请到他治疗弟弟,那弟弟以后就不用再受脚疼折磨了。

激动之下,林秀芬连门也忘了敲,就冲进了门:“院长,我愿意去边境援助!”

院长愣愣挂断电话,反应过来后,脸色凝重起来:“秀芬,换做是别的医生来说这事,我肯定是一百个支持和欣慰,但是我不太建议你去。”

他起身走到林秀芬面前,眼中担忧:“你是我带过的最优秀的学生,我相信你的能力,但你走了,家豪怎么办?”

林秀芬坚持:“老师,我知道您担心我,其实我也有私心,我想去找李医生,让他治好家豪的腿。”

“我打听过了,他上次义诊治的那些断腿神经痛的病人,都已经完全不痛了!”

说到这儿,林秀芬眼中升起抹希冀:“等我回来,我就可以亲眼看着家豪康复,好好照顾他。”

院长沉默了半晌,才叹息一声:“好,那你就去吧,反正时间也不长,家豪我会帮你照顾好的。”

“谢谢院长!”

在边境援助队的报名册上签了名后,林秀芬深吸了口气,眼神坚定如磐石。

等她带着李医生回来,她跟严国海也离婚了,等弟弟治疗康复后,她就给他装假肢,再也不用拄拐了。

想到这些,她终于再感受到一丝重生的喜悦。

晚上六点。

林秀芬回家收拾要去边境的证件,却看见门半开着。

她诧异,严国海这个点不是还没下训?

揣着满腹疑惑,她缓缓推开门:“严国海?”

话说到一半,瞬间僵住——

只见衣衫不整、满面潮红的姜雪柔走了过来!

第8章

林秀芬只觉耳畔里有道响雷炸开,震得脑子一片空白。

却见姜雪柔暧昧冲她一笑,还矫揉造作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:“国海已经睡着了,你别吵醒他。”

说完,她明目张胆跨出门离开。

林秀芬眸光骤暗,深吸了口气,关门进屋。

推开房门,就看见严国海躺在凌乱的床上。

他醉红着脸,敞开的衬衣露出结实的胸腹肌,空气里混杂着酒味和陌生的茉莉花香,让她隐隐作呕。

忽然,严国海睁开眼,敏锐捕捉到她的目光。

看着男人揉着太阳穴坐起身,林秀芬捏紧了拳:“既然你已经迫不及待跟姜雪柔在一起,为什么不同意离婚,还把人带到这来?”

活了两辈子,她也没做过对不起严国海的事吧?

这样不明不白拖着她,有意思吗?

严国海醉红的双眼骤然阴沉,他抬眼凝着林秀芬:“离不了婚,你就想给我扣帽子?”

林秀芬这次也特别没有耐心,直接顶回去:“你自己去外头家属那听听,多少人说你跟姜雪柔才像两口子,还用的着我给你扣帽子?”

话落,房间的气压瞬间低了二十度。1

林秀芬憋着气,扭头从柜子里拿出证件,背囊。

刚拉上拉链要走,却转头撞到男人硬挺的胸膛。

严国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后,铁烙般的手便攒住她的手腕,眸中火光闪动:“你要去哪?”

“我不签字离婚,你竟敢私自跑到政委那打强制离婚的报告?你到底在闹什么!”

严国海鹰爪般的眼神笼罩着林秀芬,看上去,好像真的是她错了。

林秀芬心头更觉得失望。

“我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,我没有闹。”

她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,直接抽出手:“我要去边境支援,立刻动身,你也是军人,应该明白任务的紧迫性。”

严国海醉意霎时大退,木然松开了手。

林秀芬也不再多说,拿起背囊就走。

看着那头也不回的背影,严国海突然觉得自己看不懂她了。

在他的记忆里,林秀芬一直是那个内敛温和的小丫头,按部就班的生活,顺从温柔,从没有这样锋芒毕露的时候。

他眉头越拧越紧,心里也没由来的烦乱。

……

林秀芬回到医院时,天已经黑了。

她蹑手蹑脚走进病房,望着熟睡的林家豪,她轻轻抚摸他的脸,呢喃着:“等阿姐带李医生回来治好了你的腿,我就再也不离开你,陪着你平平安安长大……”

细细替林家豪撵了被角,她才收回不舍的目光,转身离开去医院门口。

“林医生,就差你了,赶紧上车吧!”

军卡上的同事朝她摆摆手,催促道。

林秀芬应了声,背着医疗箱小跑过去,抓住把手吃力攀上高到她肩膀的车厢。

但连日的疲惫加上昨天一夜未眠,潮水般涌来晕眩感让她眼前一黑,身形踉跄了一下,整个人往后倒下!

同事惊叫:“危险!”

千钧一发之际,一个高大身影风似的出现,稳稳接住了跌落的林秀芬。

她稍稍缓过神,愕然抬头,撞上严国海深不见底的墨眸!

第9章

林秀芬回神站好后,目光依旧惊讶。

她没想到严国海会来。

在月光和灯光的照耀下,他冷毅的脸庞柔和了些许。

被轻轻放下后,她才后知后觉道谢:“谢谢……”

话还没落音,便被他训斥打断:“你这种状态,能去边境救人?”

严国海眉眼间醉意已褪,又恢复从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冷酷。

林秀芬冷下脸,一把推开他:“严团长放心,我没你想象的不堪!”

“除了上次的误会,我的职业生涯没有任何问题,我跟你一样,有自己的职业道德和使命!”

严国海蹙起眉,喉结滚动了一下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

这时,喇叭声响起。

车上的同事含笑打趣道:“你们夫妻俩别腻歪了,我们只是去十来天而已,又不是生离死别,等回来有的是时间。”

林秀芬垂眸,没有说话。

回来后,他们就不再是夫妻了……

她抓紧医疗箱的带子,正要上车,严国海突然说:“等你回来,我们好好谈谈。”

林秀芬脚步一顿,最后回头看过去。

男人双目曜黑,闪着她看不懂的情绪。3

但或许,她从来没有看懂过严国海。

“好。”

话落后,她抬脚上车,没有再回头。

……

半个月后,边境。

帐篷里,刚给伤员做完一场手术的林秀芬疲惫地坐在椅子上。

望着桌上各种药剂,她揉着眉心自嘲一笑。

自己真是倒霉!

没想到太平了二十年的边境突然爆发冲突,医疗队全被困在了营地里。

林秀芬从口袋拿出林家豪唯一的照片,照片上是她抱着他,沉重的心更添了分急切。

当初走的时候没跟弟弟打招呼,现在都过去这么久,他肯定担心死了……

“林医生。”

李越医生走了进来,目光落在林秀芬手中的照片上:“这就是你弟弟?”

林秀芬点点头,眼底划过抹心疼:“他才十二岁,却懂事又体贴,我真舍不得他被病痛折磨一辈子……”

李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,笑了笑:“放心吧,只要我活着回去,一定会治好你弟弟。”

话刚落音,一声枪响骤然刺破整个营地的安宁,紧接着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起。

两人神经一紧,立刻冲了出去。

硝烟弥漫,四面八方都是枪声和反动分子挑衅的叫喊。

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,连长立刻下令撤退所有伤员。

“快,转移伤员!”

林秀芬沉声大喊。

她也曾害怕自己死在这儿,丢下林家豪一个人,可职责和本能已经不允许她多想……

撤退的车一辆辆离开,林秀芬和李医生将最后一个伤员抬上最后一辆车,可车上也仅剩一个位置。

林秀芬大脑还没反应,双手已经将李医生推上车。

李医生惊愕:“林医生……”

“李医生,拜托您,一定要治好我弟弟!”

林秀芬泛红的双眼汇聚了两辈子的期盼,连同声音都颤抖了起来。

‘嘭’的一声,她关上车门,嘶声大喊:“快走!”

眼看着车子驶离,林秀芬毅然转身要去帮前线的战士们,可下一秒,一颗流弹穿透她的心脏!

第10章

鲜红的血从林秀芬胸膛汩汩涌出,瞬间染红了白大褂!

瘦弱的身躯无力倒下,慢慢涣散的双眼怔望着灰暗的天空。

‘轰!’

一声雷鸣,豆大的雨滴砸落,冲刷着林秀芬失温的躯体。

意外的并不疼,只是耳畔的枪炮声都消失了,眼前一切好像蒙上了一层雾。

不知怎么的,她想起严国海,他说过要等她回去好好谈谈。

活了两辈子ɓuᴉx,他难得让步。

可惜,她回不去了……

视线越来越安,呼吸渐渐消弭。

最后一秒,林秀芬恍惚看见了弟弟——

少年穿着义肢,扔掉了拐杖,笑着冲她跑来:“阿姐!”

泪水滑落,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朝那抹身影伸出手。

“家豪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阿姐……还是不能陪你长大了……

‘啪’的一声轻响,纤细的手砸在血泊中,再也没有抬起来。

……

三天后,淮东军区。

军绿吉普停在机关大楼前,刚完成任务的严国海连衣服都没来及换,直奔司令办公室。

前几天传来消息,安定了二十年的边境突然爆发战争,而林秀芬走了快二十天,却一直都没消息。

心脏连日来的紧缩感疼的他捏紧了拳,哪怕曾经子弹差点打中心脏,都没有这样疼过。

蓦然间,他想起结婚前夕偶然听见她对首长说的话。8

“他救过我的命,我愿意嫁给他。”

严国海眸色渐深,更觉烦躁。

他从前觉得结婚生子就跟任务一样,只要完成,和谁都一样。

可林秀芬那句话就像根刺,横在他的心里到现在,也许他们真该敞开心扉好好谈谈……

想到这儿,严国海加快了步伐。

刚到办公室门口,警卫员突然跑了过来,急声道:“团长,我看见夫人的弟弟往姜同志那儿去了,我怕又闹出什么事,您还是过去看看吧。”

严国海脚步一顿,皱起了眉。

先不说林家豪为什么去找姜雪柔,他伤还没养好,医院就这样放任他出院?

想起还没回来的林秀芬,严国海只能转步走向大院。

才到门口,就听见里头的林家豪悲切控诉:“姜雪柔,你还敢狡辩!我今天在医院听见你跟别人打电话了!你模仿我阿姐的字迹写举报信举报姐夫,还让人卖假药给她手底下的病人,害的我阿姐差点坐牢,是不是!”

严国海登时停住脚,心跳恍惚都顿了一下。

紧接着,姜雪柔嘲讽的声音传出来:“你个断腿小瘸子耳朵倒灵光,可你听到又怎样,说出去谁信?”

“你还不知道吧,你姐姐为了找医生治你的腿,千里迢迢去了边境,听说那边爆发了战争,她说不准已经死了,你这小瘸子以后可就没人照顾喽!”

刻薄的话一字字撕裂严国海对姜雪柔温婉良善的印象,气得他咬着后槽牙,额间的青筋不断跳动。

他身边的异性并不多,也从没想过相识十几年女人会有这样阴狠的一面。

突然,门被猛地拉开,林家豪拄着拐急切地冲出来,却踉跄地摔了下去。

严国海一把扶住他。

看见他,林家豪一下愣住。

而门内姜雪柔得逞的笑来不及收敛,凝在骤白的脸上:“国海,你……你什么时候来……”

林家豪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攒住严国海的手,急红了眼:“姐夫,我阿姐呢?她真的去边境了吗?”

严国海顾不得警告姜雪柔,只温和安抚林家豪:“她很快就回来了,别担心。”

安抚好林家豪,严国海便叫来哨兵把他送回医院。

随即,寒冰般的目光凝向姜雪柔,他一字一句下令:“姜雪柔污蔑军人,去联系公安,严厉处置!”

说完,也不再理会姜雪柔的哀求,转身朝机关大楼奔去。

他无法再等下去,想见林秀芬的迫切几乎逼得他喘不过气。

可一到大门口,却看见司令一脸沉重的站在车边。

见他来了,司令还直接说:“你来的正好,跟我一块去机场,接因军事冲突牺牲的军医遗体。”

话如榔头,狠狠敲在严国海心上,剧痛转瞬即逝。

他下意识想到林秀芬,可很快否定。

她心心念念想着给林家豪治病,她那么惜命,绝对不可能轻易让自己死的!

严国海自我安慰了几番,跟着司令上了车。

但一路上,不安加剧,他居然都不敢开口询问牺牲的军医叫什么。

天色阴沉。

不久,抵达目的地。

严国海刚下车,就见仪仗队和撤退回来的医生们在一架飞机前肃穆站成两排。

他抑着混乱的呼吸,视线在白色身影中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。

不是林秀芬,都不是她……为什么她不在!?

从没有过的无措和恐慌撕裂着严国海的心,就在他不顾礼仪,正要大声叫林秀芬的名字时,机舱门突然打开。

四个战士抬着身盖国旗的军医遗体,一步步走下飞机。

他定睛望去,瞳孔骤然紧缩!

紧接着,耳畔响起庄重浑厚的呐喊:“淮东军区致以崇高敬意,在此迎接林秀芬烈士回家!”

第11章

“敬礼!”

‘轰!’

一声雷鸣,细雨落下,湿润了在场所有人的眼。

严国海僵着,军旅生涯中第一次没有听从指令,只是被抽离了灵魂般凝着国旗下那瘦弱的身躯。

林秀芬闭着眼,安详的模样仿佛是睡着了而已。

恍然中,他脑海中猛然闪过十年前看见被掩埋在废墟中的小女孩。

她伤痕累累的脸上满是灰,可含着希望的澄澈双眸就像束光,温暖了他当时因看遍生死离别而麻木的心……

在战士小心翼翼的护送下,林秀芬的遗体被放到了车上。

听见车子的发动声,严国海才如遭雷击般回过神,不顾一切就要奔过去。

“国海!”

司令一把捏住他的肩,忍痛劝慰:“好好送秀芬最后一程吧。”

默然片刻,司令惊觉掌心下的肩膀在颤抖。

严国海身体僵直,眼睛猩红,可泪水就像被封在了眼眶掉不下去。

战士强忍眼泪,将国旗缓缓盖住林秀芬的脸。

车子渐渐驶离。

严国海眼中的光芒似乎也被带走,他站直了身体,朝那远去的红色敬礼。3

……

天黑。

严国海不知道自己怎么参加完林秀芬的葬礼,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家,回过神时,他才发现自己站在漆黑的客厅里。

浅吸口气,空气中仿佛还残存着一丝属于她的药草淡香。

打开灯,一切都没变,可好像一切都变了……

“国海。”

严国海愣了愣,转身望去,见是司令,本能地敬了个礼。

司令却抬抬手,示意他坐下才斟酌开口:“从机场回来后,你一句话都没说……”

严国海面色如常,可声音却沙哑无比:“司令,我跟她都是军人,从参军那天起就做好了牺牲的打算,您放心,我不会影响训练任务。”

司令沉默,眼中流露出丝不认可。

如果不是在林秀芬遗体火化时看见他把嘴咬出了血,自己还真信了这话。

半晌,司令又低声问:“我听政委说,你跟秀芬要离婚?”

严国海攥紧的手一顿:“……我没打算离。”

看着他眼底的痛色,司令欲言又止,但最后也只是说了句:“家豪还不知道她姐姐牺牲的事,你缓着点告诉他。”

事到如今,林秀芬已经牺牲,再多的安慰和沟通都已经苍白,只能交给严国海自己解决。

目送司令离开,严国海才上楼回房。

开了灯,除了衣柜里的衣服,林秀芬其他东西都还在。

桌上记录病人的笔记本,露出书签的医学名著,以及那张她签好字的申请离婚报告。

他走过去,指尖抚过那个永远被镌刻在烈士碑上的名字。

不知道为什么,他想起自己上次的失信。

他答应了她给她传话,却没做到……

严国海手颤了颤,心在瞬间都揪在了一起,疼的他背脊发凉。

是他……是他没有信守承诺,林秀芬才会远赴边境去找李医生,才会牺牲!

因为她那句不含感情的‘他救过我的命,我愿意嫁给她’,他就跟她赌着口气……

一瞬间,山一般的重压袭上身体,他踉跄一步,碰倒了手边的书。

‘啪’的一声轻响,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掉落在地。

像是受了牵引般,严国海低头望去,双眼骤然被纸上娟秀的字刺红!

——1984年11月7日,晴。

我爱上了严国海,我的救命恩人。

第12章

严国海抑着呼吸捡起那陈旧的笔记本,是林Ӽɨռɢ秀芬的日记!

小心翻开,仿佛掀开了她的过往。

——1977年3月13日,阴。

我又梦见他了。

他穿着军装,像神仙一样,带着光把我救了出去。

我想见他,可我不知道他在哪儿,真愁人啊……

——1977年5月6日,雨。

今天老师说县外发生了山体滑坡,一个村子都被埋了,路上都是去抢险救援的战士,他们都好年轻,他救我的时候好像也才十八岁呀。

他们都是好人,老天保佑他们一定要平平安安的。

——1977年9月13日,雨。

今天的雨很大,家豪的腿痛的哭了一整天,我很难受,我答应过天上的爸爸妈妈,要好好照顾他,可是他那么痛,我却什么都做不了。

我一定要努力学习,长大当一名医生,治好家豪的腿。

但是我也想像他一样做个为人民服务的军人……会有又能治病又能当兵的机会吗?

——1979年10月1日,晴。

我终于见到他了!

准确的说在老师家的电视上看见他了!4

他参加了今年的阅兵,他一点都没变,不,变得更有精气神,也更好看了。

可惜他的画面就只有几秒,我都还没看够啊……

老师说我如果想当医生又想当军人,可以去做军医,但很辛苦,我必须有足够的毅力。

我相信我可以,他保家卫国,我救死扶伤,这就是我现在的信仰。

——1981年7月10日,晴。

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,我不仅考上了陆军军医大学,还知道了他就在我要读书的城市!

我离他越来越近了,真好!

但是……他还记得我吗?当初他把我救出来以后就走了,我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。

没关系,只要能再看见他,我就开心!

——1981年12月19日,雪。

我见到他了,是真的见到了!

老师带我们去军医院学习,我看见他从检查室出来。

我很想上去叫他,可他在跟人说话,表情严肃,应该是很严重的事情,我过去肯定很唐突。

他变了一些,成熟了,也黑了很多,眼神比当初更加刚ʟʟʟ毅,我没忍住一直偷看他……

没想到他突然看过来,我吓得立刻转过头,现在想起来,我当时的心跳肯定到极限了。

但他好像也只是扫了一眼,很快就走了。

因为这事,我都没认真听老师讲课,被教育了几句,唉……

——1982年2月17日,阴。

我一定要记住今天,因为今天是我跟他重逢后第一次说话的日子!

军医院给战士们做体检,我们去帮忙,我负责量血压,没想到第一个就是他。

我紧张到手心出了不少汗,他就笑着问‘你是新来的吗’。

他果然没认出我,不过他笑起来真好看……

——1982年5月24日,晴。

我最近真是太过分了,因为总想着他,上课都开始走神了,这样下去可不行啊!

听说过几天军区有军民相亲会,学校里也有挺多女孩去。

算起来,他应该也二十四岁了,应该……有对象了吧。

一页页,一字字,最后在1982年11月7日,林秀芬十八岁生日那天戛然而止。

‘哒!’

一滴泪水顺着严国海的眼角滑落,砸在纸上,晕开了字迹。

第13章

白炽灯下,男人弓着身伏在桌上,将日记本珍宝似的贴在胸口,沉瓮呜咽。

当兵十几年,他早已习惯了流血不流泪,甚至已经忘了哭是什么滋味。

可此时此刻,他啜泣的像个孩子。

原来林秀芬是爱他的,爱了他整整十年!

这一刻,他真切体会到‘痛失所爱’的滋味,比子弹更致命,一点点摧毁他曾最为骄傲的毅力和沉稳。

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

……

两天后,军医院。

“家豪!家豪!你又去哪儿!”

护士着急忙慌地追上第五次准备强行离开的林家豪:“你伤没好全,还得养个五六天呢!”

林家豪挣开她的手,倔强地拄着拐往大门走。

忽然,一个军绿色的挺拔身影挡在了面前。

抬头看去,他不由愣住了。ʟʟʟ9

是严国海。

两天不见,他好像憔悴了很多,眼里满是红血丝,下眼睑泛青,很没有精气神。

林家豪也顾不得其他,立刻抓住他,满目期待:“姐夫,我看见好多医生都回来了,我阿姐呢?她怎么还没回来?”

听到这话,护士一下没忍住,红了眼瞥过头去。

严国海神色微凝,嚅动着有些干裂的唇:“你先回病房。”

说着,就要扶着他回去。

可林家豪像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刻意回避,突然甩开,转身朝院长办公室去。

“家豪!”严国海沉呵。

“你们都不告诉我,我去问院长爷爷!”

林家豪拐拄的飞快,恨不得立刻飞过去。

不知道为什么,从姜雪柔口中得知阿姐去边境后,他的心就好像被挖空了一样不踏实。

加上连日来他几次询问身边人阿姐的消息,得到的都是含糊不清的回应和回避,他再也没办法继续等下去。

眼看林家豪铁了心要问个明白,严国海也知道这事无论如何都瞒不住,只能哑声说:“你阿姐不会回来了。”

林家豪步伐顿住,木然转头:“你说什么?”

护士于心不忍:“严团长……”

林家豪才十二岁,林秀芬又是他唯一的亲人,这样告诉他,他得多难过。

严国海似是抛掉了所有,迎着林家豪惶恐的眼神,撕扯嘴角:“她牺牲了。”

少年像是遭受到了什么重击,身形一晃,险些摔倒。

他无措的目光闪过丝迷惘,一个劲的摇头低喃:“不,不会的……阿姐不会死……你在骗我……”

慌乱的声音让四周的医生护士都不由停下脚,痛心的看着脸色骤白的林家豪。

护士再也看不下去,轻轻扶住他颤抖的肩膀:“家豪,林医生说过你是已经是个男子汉了,要坚强……”

林家豪通红的双眼一凛,他瞪着面前同样红着眼严国海,还有那一双双饱含同情和惋惜的眼睛,咬牙嘶喊:“我不信!你们都在骗我!阿姐不会死!”

他疯了似的冲了出去,一瘸一拐地奔下台阶,却还是摔了下去。

他也顾不得伤痛,连拐杖都没捡,哭着往前爬:“你们都骗我,阿姐不会丢下我……她说要带我去大医院治病,还说要陪我长大的,她怎么舍得死……”

第14章

严国海立刻跑过去,把林家豪扶起来。

而林家豪像是彻底被击垮,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:“为什么,为什么?我已经失去了爸爸妈妈,为什么还要带走我的阿姐……”

严国海将他抱在怀里,什么话都没说,只是紧绷的唇线不断的颤抖。

看着这一幕,在场的人都红了眼。

严国海护着林家豪的头,嘶声呢喃:“她在的,一直都在……”

……

之后几天,他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不苟言笑的团长。

没完没了的训练,有条不紊的演习,就像已经忘了林秀芬已经牺牲的事。

这天傍晚,下操哨声响起,战士们都往食堂去了。

严国海穿着被汗浸透的作训服回大院,进门却看见屋里坐着一个西装革履,神情严肃的男人。

严骁——江宁省委书记。

他拧起眉,挤出一声:“爸。”

看着憔悴了许多的儿子,严父眼中划过抹不忍。

他起身握了握严国海的肩:“秀芬的事,我都知道了……”

严国海眸光暗了暗,没有说话。0

面对他的沉默,严父放下手:“当初你不顾全家反对去当兵,又找了身为军医的秀芬,早该做好彼此牺牲的准备才对,但我看你,还是没……”

“没有。”

严国海打断他的话,定定迎着父亲诧异的眼神:“军人牺牲是光荣的,我已经接受了。”

默然片刻,严父沉下眉眼,扫了眼整个客厅。

落灰的桌上的红糖糍粑已经发霉,沙发上还放着件的确良印花衬衫,电视柜旁陈旧的医疗箱没有合上,里面是针灸针和各种药……

的确有些乱。

“小刘。”严父朝门口的秘书道,“去找个人,把这屋子收拾收拾。”

“不用!”

严国海像是被触碰了痛处,拔高的声音登时冷冽的许多。

严父疑虑,可又在瞬间明白了,眉头紧拧:“你不是说已经接受秀芬的死了吗?”

这一次,严国海没有说话。

他捏紧了拳越过父亲坐下,绷起的下颚有些发酸。

红糖糍粑是林秀芬做的,衬衫是她的,医疗箱也是她在家为了方便去看林家豪准备的……

整个房子关于她的一切,他都没有动。

好像只有这样,他就能告诉自己她还活着,在某个地方完成她的使命,总有一天会回来。

看着严国海微红的眼尾,严父叹了口气:“那你自己看着办吧,我这回来是来接孩子的,也幸好你早发现姜雪柔的本性,要不然孩子都得跟她学坏。”

听了这话,严国海低眉苦笑。

早吗?是迟了才对,否则林秀芬怎么会受那么多委屈。

严父也没再说什么,丢下句‘有时间就回家看看’便走了。

秘书看了眼严国海颓然的模样,不由低声问:“书记,您不再劝劝吗?”

严父摇摇头:“我儿子我清楚,除非他自己想通,否则谁劝也没用。”

四周回归沉寂。

严国海却觉耳边在嗡嗡作响,他下意识看向楼梯,总觉得林秀芬下一秒会出现,轻轻地说一句:“你回来了。”

他眼眶一涩,深吸了口气强忍下胸口的要命的空荡。

“团长。”

警卫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,站在门外敬了个礼。

严国海敛去情绪,起身看过去:“什么事?”

“刚刚医院那边来电话,说夫人弟……说林家豪不肯做治疗手术。”

第15章

军医院。

面对林家豪的抗拒,李越和院长束手无策的站在病房外。

见严国海过来了,院长立刻说:“严团长,你去劝劝家豪吧,无论我们说什么,他就是不肯做手术。”

李越也是忧心忡忡:“而且林医生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,我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。”

严国海眸光微微一暗,推门进去。

只见林家豪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,他看着窗外,眼睛无神。

严国海走上前,拿起术前要服用的药,又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:“先把药吃了,身体重要。”

听见他的声音,林家豪慢慢转过头,聚焦的眼神慢慢浮起丝怨恨。

‘啪’的一下,他直接打掉严国海手里的药:“谁稀罕你的关心!”

严国海脸色微变,没等他开口,林家豪恨恨瞪着他:“我就问你一句话,你之前为了姜雪柔,是不是要抛弃阿姐?”

这几天,他后知后觉的一直回忆着姜雪柔那些话。

失去唯一亲人的痛,和因为心疼阿姐而对严国海产生的怨恨,像两把刀子日日夜夜绞着他的心。4

“没有。”

严国海没有像上回那样严厉对待,他看着林家豪跟林秀芬相似的眉眼,声音沙哑:“我跟姜雪柔的确有过一年的感情,但后来她说要跟父母去港市,我们就断了。”

林家豪却不信,反而更为阿姐委屈。

他红着眼控诉:“自从阿姐跟你结婚后,我就没见她笑过了,她不是这样的啊你知不知道?她以前一提起你就会笑……”

“你都娶了我阿姐,为什么不对她好?为什么要对姜雪柔好?为什么让阿姐伤心?你知不知道她一直都想着你,想了你整整十年!”

“如果早知道你是个坏蛋,我绝不会让阿姐嫁给你!”

一字一句,都像是在往严国海的心窝里捅刀子。

他以前不知道,可看到林秀芬的日记后知道了,他失去的,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了。

见严国海不说话,林家豪更加悲愤,被子枕头全往他身上招呼:“滚出去!我不想再看见你!”

听见里面的动静,李越和院长赶紧进来。

院长拦住林家豪,急声劝:“家豪,家豪!你冷静一下!”

少年此时的力气大到吓人,他挣开院长的手,红的滴血的双眼透着无尽的绝望:“院长爷爷,我什么都没有了,什么都没有了……”

李越于心不忍:“家豪,你姐姐牺牲前千叮万嘱我要把你治好,为了她,你不能这样,你才十二岁,还有几十年的光阴,不说你自己,你姐姐的英灵也不会忍心看着你一辈子都受折磨。”

林家豪却已经心如死灰,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:“只要阿姐能回来,我宁愿我另一条腿也断了。”

话音刚落,严国海突然把他扛了起来,朝李越道:“麻烦医生准备手术。”

说完,直接出去往手术室走。

林家豪气急败坏地挣扎:“放开我!严国海,你放我下来!”

听见他连名带姓的喊自己,严国海眉头也不皱一下,把人放在手术台上。

林家豪疯了似的要逃离:“我不要让阿姐一个人,我要去陪她,她总是保护我,我不能让她一个人!”

‘啪!’

忽然,严国海一个巴掌狠狠摔在林家豪脸上!

第16章

林家豪登时愣住,呆呆看着面前终于露出怒意的男人。

“你要死可以,把腿治好了再死,免得去见你阿姐的时候,让她觉得自己白送了条命!”

严国海的声音很大,像是雷在不断宽敞的手术室里炸开,震的人心发颤。

林家豪张了张嘴,喉咙里卡了千言万语说不出来,眼泪又淌满了脸:“阿姐,阿姐……”

严国海抑着眼眶的酸涩,声音渐渐哑:“我对不起她,可现在唯一能弥补她的就是照顾好你,你也一样,康复就是你对她最大的安慰。”

林家豪低头抽泣,捏着裤子的手缓缓收紧:“我想她,我想她回来……”

严国海吞下哽咽,转身出去。

面对院长和李越关切的眼神,他还是保持着沉稳:“我这些天要准备军事演练,家豪就麻烦你们照顾,有事立刻联系我,我马上过来。”

院长眼眶湿润:“放心吧,我也答应过秀芬,会好好照顾家豪的。”

李越也附和道“我一定会让家豪好起来的。”

严国海感激地朝他们点点头,大步离开。

日落西山,天边的火烧云像是凝固的岩浆。

严国海走在路上,心绪渐远。

风吹来,一片木槿花瓣飘过他的眼前。

眼神恍惚了瞬,猛然一怔。

大道的尽头,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纤细身影迎风而立,晚霞照在她身上,像是覆上了层金光。

严国海步伐滞住,放轻了呼吸,生怕惊扰了那个影子一样。

“秀芬?”

一声沉哑的低唤,那个人缓缓转过身,温柔的脸庞就像当初在医院的重逢那样鲜活明媚。

她浅浅一笑,整个世界都温暖了起来。

严国海亮着眼眸,不可抑止地冲过去:“秀芬!”

伸手一揽,伴着对方的消失,他空落落的双臂僵在了半空。

胸膛霎时像遭受到了致命一击,短暂的窒息感过后,他无措地环顾四周,试图寻找那个转瞬即逝的人。

“秀芬……秀芬!”

伴着男人几近哀求的呼唤,木槿花瓣随风飘落,铺满了整条寂静的街。

严国海踉跄几步,无力的双腿‘咚’的一下跪在了地上。

支撑双臂的手攥成了拳头,不停在颤抖。

他从不知道,失去的滋味这么痛!

林秀芬应该很恨他吧,要不然怎么会连梦都不给他一个……

良久,严国海才重新找回身体的支配权,借着晚霞最后一丝光芒回了军区。

次日。

训练场传来一声声口令,严国海站在指挥台,墨眸一扫:“二排排长,两个人五枪脱靶两枪,把战斗当游戏吗?加大训练!”

“是!”

二排排长被当众点名,脸面上有些过不去,但也不好说什么。

他带的大部分都刚从新兵连分配下来的,之前都在训体能,现在突然转向作战演习,很多新兵蛋子还没适应,才导致成绩下滑。

这时,警卫员跑了过来,敬礼道:“团长,医院那边刚刚来电话,说林家豪的手术很成功。”

听了这话,严国海严厉的眉眼才有了丝松缓。

等林家豪康复,林秀芬也可以安息了……

警卫员欲言又止:“还有件事……”

严国海皱眉呵斥:“有话就说,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!”

“是!”

警卫员立刻站直身体:“姜雪柔说要见您一面。”

第17章

严国海想都没想,直接冷下脸丢出两个字:“不见。”

“你去告诉她,她的事有公安处理,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
警卫员愣了半晌,才应声离开。

严国海绷着脸,想起那天在门外听见姜雪柔说的话,胸口还是像有团火在烧,可更多的是懊悔和自责。

如果他早点察觉姜雪柔的用心不良,也不会让林秀芬受那些委屈……

他仰头深吸了口气,慢慢压下涌上心的刺痛。

乘着午休,严国海赶去了医院。

病房里,林家豪刚吃过药睡下。

哪怕是睡着了,他手里还抓着林秀芬的照片。

严国海抬手轻轻触碰照片中林秀芬的脸,心跳一顿,难言的悲哀弥漫。

和林秀芬结婚这么久,他才惊觉自己连她一张照片都没有。

“严团长。”

身后传来李越的声音,他立刻收回手,转身走了出去:“他要恢复多久?”

“依照他现在的情况,想完全恢复也要三四个月,而且还要修养半年。”李越解释道。

严国海抿抿唇,又问:“等他修养好,能装假肢吗?”

“我建议不要,他的身体还在发育,至少要等到十六岁,他的身体接近成人才行,那样假肢对他的身体负荷就不会太重。”

听了李越的话,他点了点头。

那就还是得等四年……

“对了严团长,这个之前没来及给你……”

李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被血染红的合照,递了过去:“这是林医生一直带在身上的,家豪还小,被他看到上面的血不太好,我想你应该需要。”

想到刚才看见严国海小心翼翼触碰林秀芬照片的模样,他就觉得这张照片给他最合适。

严国海接过,照片里林秀芬搂着林家豪,两人笑的都很灿烂。

只是干涸的血染红了林秀芬整张脸。

他目光中划过抹痛色,沉声说:“谢谢……”

夜色泼墨般漫上天空。

结束夜训的严国海回到家,疲倦地将自己砸在床上。

房间里,只有他略微沉重的呼吸声。

他拿出口袋中的照片,细细看着,整个心重新浸泡在了无尽的钝痛中,逃不开也躲不过。

风透过窗隙吹进来,竟让他有丝彻骨的冷意。

他体验过血液流失的寒冷,那时候的林秀芬,是不是也很冷……

严国海眸色一颤,将照片贴在胸口,像是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它。

他阖上眼,紧咬着牙忍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孤寂。

云层渐厚,月光被掩藏。

朦胧中,严国海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,他想睁开眼,可身体像是不受自己控制,除了呼吸什么都做不了。

西索一阵,他只觉一条毯子被盖在了身上,紧接着,林秀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如果我早知道你爱的是姜雪柔,我肯定不会嫁给你的。”

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空灵又含着浓浓的伤感。

ๅๅๅ不!不是的!

他不爱姜雪柔,他真正爱的人是她,是林秀芬!

严国海在心中呐喊,拼尽力气都不能发出一丝声音。

微凉的指尖落在他的脸颊,带着不舍和释然:“我怨过你,可你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……因为你救了我,我怎么也恨不了你。”

“严国海,你满心都是为人民服务,我为人民牺牲,也算对你的报答了……”

声音渐渐消失,严国海只觉神经都开始叫嚣起疼痛。

下一秒,他骤然睁眼坐起身,嘶声呐喊:“秀芬!”

第18章

映入眼帘的,是一片空荡。

严国海喘着气,冷汗一滴滴划过他颤抖的下颚,砸在捏在手里的照片上。

他缓缓抬手,摸着自己刚才被触碰的脸颊,总觉得还有丝余温。

默了瞬,严国海猛地下床,红着眼打开所有灯,一个一个房间找着。

下楼时,他险些一个不稳摔了下去。

结婚以来,这个家从没有这样亮堂过ɓuᴉx,可却没有他要找的人。

面对眼前的死寂,严国海颓然坐在楼梯上,十指穿在短寸发间,紧紧揪着。

“我错了,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

他一遍遍说着,仿佛只要说的越多,林秀芬就听得越清楚。

她怎么能不恨他,她应该恨他,而且也不能原谅他才对!

救了她的命,却毁了她的心,他真的错了……

……

几天后,军医院。

病房里,林家豪坐在病床上,手里捏着林秀芬的照片,看着窗外发呆。

这ɓuᴉx时,脚步声让他转过头,神色微愣。

是严国海。

他垂眸抿抿唇,似是不太愿意叫他。

严国海也没有在意,将拎来的苹果放在桌上:“伤口还疼吗?”

林家豪这才又看向他。

距离近了,他清楚看见严国海眼睛里的血丝,还有下巴的胡渣,整个人好像又沧桑了些。

“……疼,但我能忍。”林家豪声音清晰,眼中透着坚定,“阿姐说了,我已经是男子汉了,不怕疼。”

听了这话,严国海心像是扎了一针。

好半晌,他才点点头:“她说的对……”

顿了顿,他吞咽了一下,不让自己的声音太过沙哑:“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,好好休息。”

说完,转身准备离开,林家豪却突然说:“我想去看看阿姐。”

严国海步伐一滞,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紧,回头看着少年倔强忍泪的眼睛:“等你好点,我会带你去。”

林家豪望着他,张了张口,最终没能说出那句‘谢谢’。

严国海离开。

原本想回军区,可又不知道怎么的,把车开到了烈士园。

犹豫了很久,他还是下了车,顺着路走到林秀芬的墓前。

他缓缓摘下帽子,蹲下身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,目光深邃:“家豪已经做了手术,恢复的很好,等他十六岁的时候,我会帮他装上假肢……”

“你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好好对你,我只能尽我所能,把对你的亏欠弥补在家豪身上……抱歉,秀芬……”

严国海说了很多,从十年前救她,说到两人重逢,再到军民相亲会,最后两人结婚……

直到天快黑了,他才站起身离开。

迎着夜色,走了几步,终究是忍不住回过头。

一瞬间,严国海看见一身军装的林秀芬站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,英姿飒爽地朝他敬了个礼,像是在做当时没来及的告别。

他红了眼,站直后朝她敬礼。

一阵风吹过,林秀芬的身影转眼消失。

严国海久久没能放下手,胸口的钝痛始终散不去。

司令政委劝他放下,父亲劝他接受现实,可他就是放不下,也无法接受,以至于到处都能看见林秀芬的影子……

半晌后,严国海才放下手,离开烈士园回到军区。

可一进去,就收到消息去司令办公室。

“报告!”

他敲了敲门,听到司令的‘进来’后才进去:“司令,有什么指示?”

司令从文件中抬起头,神情严肃:“如果不是必须,我不会让现在的你接这个任务。”

严国海面色微变:“什么任务?”

司令将文件递过去。

他接过来一看,眉目骤拧:“边境作战?”

第19章

“你知道,边境近来都很不太平,甚至秀芬……”

察觉到严国海骤黯的眼神,司令立刻顿住,又说:“淮东军区离边境最近,必须要冲到前锋,为了掐灭敌人的野心,为了祖国的安定,我们无路可退。”

严国海抬眸,目光坚毅而凛然:“司令放心,保证完成任务!”

司令起身走到他面前,郑重拍拍她的肩:“国海,我知道秀芬的事让你很难受,但你要记住自己是个军人,当兵的就有流血牺牲,我们只有努力前进,才不辜负他们的牺牲。”

严国海深吸口气,点点头:“我明白。”

离开司令办公室,他立刻叫上手底下的连长和指导员去开会。

等会议结束,天已经彻底黑了。

严国海回家脱下常服,换上迷彩服,当看见桌上林秀芬的日记本时,他系皮带的手猛然一顿。

半晌,他拿出日记本中的照片放在口袋,而后将本子跟林秀芬其他的书放进柜子里。

关上柜子,他便从抽屉拿出存折。

结婚后他的津贴都存在了里面,可林秀芬基本没用过。

严国海捏着存折下楼,拿起座机的听筒,拨通院长家的电话。

几声嘟后,那边传来院长的声音:“哪位?”

“院长,是我。”

“严团长?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?”

严国海抿抿唇:“院长,我要出趟任务,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,家豪还是拜托您多照顾,李医生说他要等到十六岁才能装假肢,我的钱会以我个人名义存在军区财务那儿,期间他的所有生活费、学费和医疗开支,只要您跟财务的小唐说一声就能取钱。”

“另外……等他好了些后,麻烦您带他去秀芬墓前看看。”

听到他这些的安排,院长像是知道任务的危险性,语气凝重:“放心,严团长。”

得到院长的应允,严国海道谢后挂断。

犹豫了瞬,他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。

当年他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执意参军,到现在也是第三次跟家里联系。

第一次是自己因为立功升团长,第二次是准备跟林秀芬结婚……

但这第三次,没有人接。

严国海皱起眉放下听筒,才后知后觉地问自己这是在干什么,交代后事和跟亲人诀别吗?

以前又不是没执行过更危险的任务,他有什么可担心的……

缓了片刻,严国海起身关了灯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
夜色下,一辆辆载着雄心壮志的战士们奔赴机场。

借着探照灯的光,严国海回望军区的方向,拿出林秀芬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上飞机。

……

三个月后,边境。

已经入秋,可边境却还是异常闷热。

帐篷内,严国海刚看完上面下来的文件,指导员就端着饭菜进来了:“团长,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,人是铁饭是钢,不吃怎么能行。”

严国海看了一眼,没有什么胃口:“有什么情况吗?”

“还是老样子,都是群只会狂吠的狗。”

指导员恨恨骂了句:“要不是咱们有不许先动手的铁令,我非得给他们来发40火。”

来这儿几个月,冲突虽然多,但大部分都是对方言语上的挑衅,又没越过国界,没危险却实在憋屈。

两人正说着话,外头突然传来‘砰’的爆炸声。

严国海立刻绷紧神经,带着指导员冲了出去。

第20章

是一颗土手榴弹!

一连连长坐不住了,掏出枪破口大骂:“这帮兔崽子,真是欠收拾!”

严国海脸色铁青:“去带人围剿,既然他们动手了,就别怪我们。”

“是!”

连长应了声,立刻带着人进了树林。

指导员不远处被炸出来的坑,表情有些难看:“总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,也不知道上头交涉没有。”

话音刚落,一条大黄狗叫着跑了过来。

指导员登时换了副面孔,蹲下来揉着大黄狗的头:“嘿!大宝!”

看见步枪,严国海面色微变。

“大宝,等等我!”

稚嫩的男孩声音传来。

抬头望去,一个穿着少数民族的六七岁男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:“团长叔叔,指导员叔叔!”

指导员从口袋拿出一颗糖塞到他手里:“阿木,叔叔们不是告诉过你要好好待在家里吗,怎么又跑过来了。”

阿木笑呵呵把糖放进口袋,又拿出一个绣着民族语言的福袋,递给严国海:“爷爷让我把这个给团长叔叔,说谢谢团长叔叔之前把爷爷从河里救上来。”

说着,还一脸认真地解释:“爷爷说这是我们族的护身符,可以保护叔叔哦!”

面对孩子明亮真挚的双眸,严国海蹲下身解释:“替叔叔谢谢你爷爷,但叔叔不能收。”

不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,这是他们铁的纪律。

阿木一下就丧气地垂下眼:“团长叔叔,爷爷说了,要是你不收的话,回去就要打我的屁股……”

指导员笑了笑:“团长,虽然我们是唯物主义,但也得尊重人家的文化,你就收下吧,别辜负了老人家一片好心。”

阿木立刻点头附和。

严国海叹了口气,接过护身符后揉了揉阿木的头:“好,那阿木还是要记得替叔叔谢谢爷爷。”

说话间,他心里还是盘算着把阿木跟他爷爷转移的安全的地方去。

他们族人世代靠狩猎谋生,阿木的父母早逝,他跟着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,在战争爆发后,因为村子正好在国界交界处,村里所有人都被撤离,唯独阿木的爷爷死都不肯走,而阿木也跟着留下来。

但战争无情,身为军人,又怎么能把一老一小的百姓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呢。

在严国海的催促下,阿木牵着大宝回家了。

看着孩子的背影,他命令道:“明天派人把他们转移到县里去,就算抬也要抬走。”

指导员点点头:“我也是这么想的,我立刻去安排。”

严国海揉了揉眉心,从口袋拿出林秀芬的照片,冷毅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些。

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,才过半小时,满身血的大宝摇摇晃晃地回来了,它嘴里还衔着阿木一片衣角。

严国海心霎时一沉,立刻带人朝阿木离开的方向赶过去。

天色渐暗,四周是茂密的杂草,各种昆虫的鸣叫相互交错。

“注意脚下,小心地雷。”严国海低声提醒。

忽然,一个战士低声喊:“团长!找到了!”

他立刻循声过去,眼前的景象如千万根针扎进了他的双眼。

一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阿木倒在一个土坑里,肚子上的刀口还在流血,小脸已经白到几乎发青。

“卫生员!过来救人!”

转载自公众号: 云宝读书

主角名:林秀芬